“向山海要地”：警惕招致生态灾难 须高悬红线
建设用地不足，挖山、围海来补。近年来，一些经济发达、用地需求猛增的地区，都在千方百计“找地”，挖山、围海成为途径之一。
然而，不科学地向山、海要地，尽管一时增加了土地资源，但无度索取带来的生态不可修复性破坏、不可逆转的报复性恶果，也正在显现。一些专家提醒，我国应该尽快启动相关测评、研究，对挖山、围海等行为也须高悬一条红线，正如保护18亿亩耕地的底线一样。
挖山无度：一边发展，一边留下灾害
在“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浙江，新一轮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测算显示：2006年～2020年全省建设用地需求量与可供量之间缺口达217万亩，满足度只有64%。土地资源缺乏，已成为制约当地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些地方、企业将开山挖地当成获得更多土地资源的重要手段。但急功近利、频繁“向山要地”，不可避免地给环境带来伤害，留下灾变阴影。
今年5月20日晚，104国道温州乐清市乐成镇上米岙村路段山上冲下来的泥石冲击国道线，影响交通，并造成一起车祸。经有关部门鉴定，该处泥石冲击是由浙江乐银合金有限公司等企业开山建厂房，对山体造成破坏所引发。在乐银厂区内的靠山处，山坡上有大面积的挖掘痕迹。
实际上，从2007年一些企业开始挖山建厂起，此路段已发生了6起泥石冲击国道事件。乐清市国土资源局地质环境科科长林久招表示，乐银等企业的厂房根本就未经国土部门审批，挖山建厂房更是违反法规。
在此前一个月，杭州建德市大慈岩镇金凯化纤有限公司厂区后侧靠山体区块突发山体滑坡，滑落的山体迅速将建在山脚旁的一幢平房埋没，导致包括企业负责人金建文在内的8人死亡。
“事故发生是早晚的事，不出事才奇怪呢。”半月谈记者在现场听到附近村民的议论，对应着两个不容回避的现实：一是被山体掩埋的建筑离山体太近；二是工厂在厂房建设过程中对山体过度开凿，半边山体几近“全裸”。
类似现象，记者在浙江各地采访时经常可以看到，许多企业的厂房靠山而建并尽可能凿山增空间，还有一些房地产开发项目也在向山间扩张。而随着对山体地形的破坏越来越多，造成的灾害隐患也越来越多，“不管下不下雨，地质灾害频发”。
富阳市国土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说，近年来，因降水等自然因素诱发的地质灾害在减少，而人为因素导致的地质灾害在增加。去年，富阳市有45起地质灾害与人为因素有关，占到了新增地质灾害的8成。
变了味的围海造地
2003年以来，沿海各省都在上不同规模的围海造地工程。造地的原因各自不同，背后大都有强大的利益驱动，福建、广东是苦于发展用地少而贵，造地的成本要远远低于拆迁成本；山东潍坊是准备建海上新城，创建物流中心；浙江温州的一个造地项目则是希望像青岛人那样拥有更漂亮的景观大海……
我国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围填海活动，到上世纪末，围填海造地面积达1.2万平方公里，平均每年围填海230～240平方公里。近年来，个别地方过度开发，不科学地填海造地、围滩造田，已对海洋资源造成了严重破坏。
据统计，由于围海造地和过度砍伐，我国沿海天然红树林面积已由上世纪50年代初的约5万公顷下降到目前的1.5万公顷，70%的红树林消失。红树林的大面积消失，使红树林生态系统处于濒危状态，许多生物失去栖息场所和繁殖地，海岸带也失去了重要的生态防护屏障。
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蒋高明指出，围海造田虽然短期解决了土地紧张问题，但将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拉直”，成片的红树林、滩涂等自然湿地被破坏。表面上看，可能会有一些短期效益，但长此以往，却会带来湿地消失、生物多样性降低、渔业资源减少、诱发洪灾等多种恶果。
在国外，填海区通常经历30年左右，经过海水冲刷和地表充分沉积，才可大规模建设，而在国内，随着近年来房地产急剧扩张，有的填海区完工不足10年就进行房地产开发，导致土地根基不稳，地表继续缓慢沉降。今年以来，在深圳填海区一些楼盘就相继出现了地面沉降的现象。
这种急功近利背后的诱因在于：围海、填海一亩的成本一般为20万元、30万元，而当地的土地价格每亩至少100万元，利润最少也要达到每亩50万元，可以轻易实现翻番。
科学开发需要“红线”保驾
一些专家表示，为了发展，向山海要地当属不得已而为之，但一定要经过谨慎规划、论证，找到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平衡点，否则将对生态系统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近一段时间以来，伴随先后出现的10多次大范围强降雨过程，各地山洪、泥石流、滑坡等多种地质灾害频繁发生，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引发的舟曲灾难更是痛击国人之心，环境危局的严峻让整个社会警醒。
“没有生态文明，其他文明发展得再充分，也有可能毁于一旦。”海南省委党校海南省战略发展研究所所长傅治平教授表示。寻求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资源承受能力的平衡，已经越来越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
浙江省海洋与渔业局办公室主任孙国荣告诉记者，从今年起，国家海洋局已对围海造田进行“指标化”管理。在海洋生态保护方面，浙江省已启动区域性用海计划编制。省海洋与渔业执法总队总队长朱家立介绍，去年全省查处了七、八家违法填海用地行为，罚金1000多万元。
“目前的困境是，遇到一个问题研究解决一个问题，缺乏宏观上的规划和硬约束。” 浙江省环境保护厅生态处处长韩志福说。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副研究员钟其认为，土地有限的地区向山、海要地是必然选择。只有建立一套更科学严格的管理制度，用刚性的、完善的法律、政策、规划体系来支撑，才能在满足建设用地的同时，确保生态的安全。
耕地有18亿亩的红线保护，挖山、围海也应有一条高悬的警戒红线。浙江省国土资源厅地质环境处处长孙乐玲说，比如浙江的山地挖多少、挖哪里合适，哪里填海、填多少不破坏总体上的生态平衡，都需要进行综合科学测算、评价，确定一个度。她认为，从长远的角度来说，全国都应该从宏观上对国土资源进行规划，而不是仅限于土地规划。
浙江省环境保护厅总工程师陈茜告诉记者，现在还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研究，“每个单项的项目，都会经过环评，而宏观上给挖山、围海测算出红线，还是空白”。而这样的统筹规划管理，要“涉及国土、林业、环保、水利、海洋等多个部门”。这发展、那发展，说到底，最终比拼的将是生态资本。福建等地已开始严控海湾内填海造地。浙江省委前不久明确提出，加强山区绿色生态屏障建设，加强沿海滩涂、重要海域生态修复，启动海岛生态修复试点工程，研究制定生态文明建设评价指标体系，并对造成重大生态环境事故、事件的依法追究责任。(《半月谈》2010年第16期)